消息傳進宮裏, 林默第一時間去千光宮找蕭蘭宛。

蕭蘭宛也得到了這個消息。

蕭蘭宛悠閑地喝著茶，看起來完全沒有被這個消息影響到。

林默松了口氣。

“這也是你們的計劃？”

蕭蘭宛點點頭，輕抿了一口茶：“本來是不在計劃中的。”

但自從上次皇帝將徹查伊萬教這件事交給了蕭蘭哲處理時，她和林相就意識到了皇帝動了別的心思。

皇帝似乎也知道太子不大中用, 於是給了蕭蘭哲一個機會。

在他們的計劃裏, 太子是一定會被廢掉的。

皇帝又不會這麽快駕崩, 太子之位不能長久空缺，總要有人補上。

無嫡立長，二皇子從前是太子的小跟班, 四皇子又是有些競爭力的，哪個上位都少不了要給蕭蘭宛繼位添些阻礙。

而最好的結果, 就是順著皇帝透露出來的小心思，推蕭蘭哲登上太子之位。

於是他們進行了之後的一系列活動。

首先，他們按照原本的計劃, 將太子廢掉。

而林默在宮裏將貴妃也拉下來, 太子的母族也一同被查，讓他們再沒有翻身的機會。

貴妃一族沒有了依仗, 他們就能放心拷問，解決蕭蘭哲這些年的執念。

此外，蕭蘭哲作為朝堂上唯一替貴妃說話的人，會得到孤立無援的皇帝的信任。

只要皇帝覺得他好，他就能離太子之位更進一步。

最重要的一步，是蕭蘭哲與林府“決裂”。

制衡之策是每個皇帝必備技能。

他能不理朝政，是因為他能利用皇後的母族牽制朝中各個勢力，林相就是他最大的臂膀。

可在太子被廢後, 林默主動找到皇帝態度強硬地要求降貴妃的位分。

這一行動隱隱流露出林默即將脫離皇帝管控之勢。

皇帝保不住最愛的皇子, 又保不下貴妃, 如今他用來穩固權力的最重要的人也要脫離控制，皇帝越發慌張。

林默的改變，代表著林相站隊的改變。

如果林相不再支持他，他就急需幫助另一個勢力迅速崛起——以便與林相的勢力互相制衡，保證他的皇位不受威脅。

而人選，就只有與林家決裂、逐漸成為皇帝的貼心小棉襖——昭王蕭蘭哲。

故而蕭蘭哲被立為太子，也在他們意料之中。

林默聽著蕭蘭宛輕淺的聲音，慢慢平靜下來，坐在她對面喝完了一杯茶。

“這個時候估計阿哲正忙著收賀禮呢，我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。”林默說道。

蕭蘭宛讚同地點點頭。

父皇駕崩前，他們還是要保持著“決裂”的態度。

“既立太子，他們應該要準備搬進東宮了。”

“等他們搬進宮裏，我們什麽時候去見都可以。”

“我這兒還有一份大禮等著他們呢。”

林默神秘地笑了下。

蕭蘭宛投來好奇的視線，林默湊近蕭蘭宛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。

蕭蘭宛恍然大悟：“淩小姐真是厲害……”

不僅能讓癱瘓多年的自己重新站起來，還能解決皇兄皇嫂最大的難題。

她看了看自己的腿。

幾個月的治療，她已經能不借助外力，慢慢站起來，走上兩步了。

這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。

雖然治療帶來的疼痛一次比一次更加難耐，但她覺得非常值得。

年前，蕭蘭哲和周漪俏終於搬進東宮。

很快朝堂上有人請旨為太子選妃。

太子二十四歲，還無兒無女，這怎麽像話？

然而這個提議被“不懷好意”的林相懟了回去。

他將先太子的罪狀和死因又覆述了一遍，著重將這些歸咎於先太子“沈迷女色”。

又將圍繞這點進行了好一頓批判。

不知不覺被暗罵了一頓的皇帝僵著臉，最後還是同意林相的說法，沒有答應給蕭蘭哲選妃。

因為蕭蘭哲被封為太子時林相就大加反對。

皇帝總要讓林相平衡一下。

這件事傳到剛進宮定居不久的周漪俏耳中，在林默和蕭蘭宛前來拜訪時，周漪俏表達了自己的感謝。

“母後和林夫人替兒臣著想，兒臣感激不盡。”

周漪俏握著皇後的手動容道。

她一直因為沒有孩子郁結於心，也一直擔心有人會拿這個做文章。

在昭王被立為太子後，她更加擔心得茶不思飯不想。

甚至擔心有人因她無所出給昭王換個正妃……

雖然周漪俏相信昭王不是這樣的人，他一定會據理力爭保下她。

……可她不想讓夫君為難。

“如果不是林相說的那些話，恐怕現在東宮就要被鶯鶯燕燕填滿了。”周漪俏苦笑道。

“好孩子，為難你了。”

皇家就是這樣，放在平民家裏，只要夫妻恩愛，兩人都能接受沒有孩子就也能和和美美地過下去。

可若在皇室，好像就是天大的罪過。

林默理解、林夫人也理解，所以林相才會幹預這件事。

林默擺擺手，讓嚴姑姑將端著的藥盅呈上來。

周漪俏早就好奇皇後帶來的東西，待嚴姑姑呈到她面前掀開蓋子後，周漪俏湊近一嗅，立刻向後縮去，用帕子掩住鼻子皺起了眉。

“這是什麽東西？好苦的味道。”

林默拉過她的手，塞給她一張紙條。

周漪俏展開一看，怔住了。

極快的心跳聲告訴她，她沒看錯。

“半月一次，搭配飲食調理，連服一年，可孕育子女。”

這一行秀麗的小字被周漪俏讀了又讀。

皇後和慧盈公主沒有理由騙自己的。

她顫著聲音問：“母後，這是從哪兒來的？”

“是淩小姐家裏的秘方，不能給你藥方，只能有她熬好，一路送進宮。”

“淩小姐會在給阿宛針灸的日子帶進來，再以請平安脈的名號把藥帶過來，中間不經他人手，也不用擔心被做手腳。”

林默微笑著拍了拍周漪俏的手：“本宮知道，你很想要個孩子。”

“母後，兒臣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……”

周漪俏眼底泛紅。

“只要你和阿哲好好的，我就很高興了。”

這份“大禮”送進了周漪俏的心坎上，她牢牢記住了林默的恩情，在蕭蘭哲回宮後，她同他說了這件事。

蕭蘭哲沈默良久，長嘆道：“母後信任我，才千辛萬苦替我求來這藥。”

周漪俏聞言不解：“夫君何出此言？”

蕭蘭哲沒有直接回答，低頭望著自己懷裏的妻子。

對生母去處的執念已解，還得知了寧妃的從前，蕭蘭哲了卻心中兩大遺憾。

剩下的最後一個，就是沒能與周漪俏有一個孩子。

他與皇帝不一樣，不想左擁右抱，他覺得漪俏甚好，此外再不需要別的女人。

可漪俏卻因為沒能為他生個孩子而一直心懷愧疚。

他在得知自己生母死因後，回到王府，抱著漪俏大哭一場。

哭過以後，他覺得自己和漪俏之間更親密幾分，從前他只將堅強的一面留給妻子，現在他會坦開心房，露出自己的脆弱。

而漪俏會悉心守護他的脆弱。

他的心結解開了，可漪俏還有。

請了那麽多大夫都沒有結果。

蕭蘭哲覺得，或許命中註定只能如此了。

所以他毫不猶豫同意了林相的計劃，他會成為太子，因為他不會有子嗣，不會生出繼承大統的野心，林相也更放心。

他本已經做好了用一輩子化解漪俏的心結的準備。

可皇後竟然為他和漪俏求來此藥……

倘若他有了孩子，往後想讓位給阿宛就更困難了，更重要的是，他會不會因此生出野心，要給後代更好的生活？

就算蕭蘭哲知道自己不會，可有人肯這般信任自己，蕭蘭哲十分動容。

一時感慨當日沒有拒絕他們的好意，選擇了相信他們，才有今天。

蕭蘭哲低下頭，這下他和漪俏最後一個心願即將了結，他覺得該跟她談一談往後。

他溫聲問：“漪俏，倘若我不做皇帝，你可會失望？”

周漪俏擡眼望向蕭蘭哲，面露不解：“失望？”

“做不成母儀天下的皇後，不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，也過不上奢華的生活……”

蕭蘭哲看著周漪俏亮晶晶的眼睛，忍不住停住了話。

怎麽跟他預料的反應不太一樣？

“那就做一對平凡的夫妻，養一雙兒女，去哪兒都好，臣妾不需要萬人之上，也不需錦衣玉食。”

“如果我做不成皇後，我就做你的妻子。”

她未出閣時也曾幻想自己的夫君會是怎樣的，在被送進宮、得知自己要配給皇子，她的幻想曾破滅過。

她的家世是無法讓她做正妃的，皇家又要開枝散葉，她做好了與多女共侍一夫的準備。

周漪俏沒想到，自己竟在皇家完成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。

有蕭蘭哲這樣的丈夫，她還有什麽所求？

她想起今天林默給自己的字條，心下一片滿足。

“夫君去哪兒，臣妾就去哪兒。”

永豐四十二年，周漪俏服完了一整年的藥，她偷偷請了宮外的大夫，大夫答覆，她的身子已經完全調理過來了。

天知道她得到這個消息有多高興，在蕭蘭哲下朝的第一時間她就找到了他，緊緊抱著他，告訴他這個消息。

蕭蘭哲眉眼間透著高興，卻又帶著隱隱的擔憂。

不用他說，周漪俏率先說道：“夫君不必多說，臣妾懂得。”

周漪俏擡起頭，目光堅定：“一切都等阿宛登上寶殿再要說。”

阿宛和母後肯信任他們，他們也不會讓阿宛為難。

永豐四十二年十月，皇帝病危，將太子召於身側侍疾，同時命太子與林相共理朝政。

林相以年邁為由，將理政之權賦予慧盈公主蕭蘭宛，滿朝皆驚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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